当前位置:众信范文网 >专题范文 > 公文范文 > 过年五忆

过年五忆

时间:2022-10-30 09:55:04 来源:网友投稿

冬至过后,“年”便如一场长途比赛的终点,慢慢地可以看到它的影子了。关于小时候过年的记忆便如那挂在终点的晃动的红绸,永远那么鲜艳。

杀年猪

记忆中的过年,是从一 阵又一阵“嗷嗷嗷”的杀年猪的嚎叫声开始的。

腊月以后,“嗷嗷嗷”的此起彼伏的嚎叫便响起在村庄。家家户户开始杀年猪了。

民谚:“养鸡为换盐,养猪为过年。”平常日子过得好不好要看鸡屁股,过年过得好不好要看猪屁股。年猪的重量决定了过年的质量。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要养几条鸡,养几头猪的。养鸡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下蛋,换盐;养猪不是为了卖,而是为着等过年杀。过年时杀猪不叫“杀猪”而叫“杀年猪”,就是这个意思。一条年猪,绝大部分都要烘成腊肉,过年的那几天要吃它,正月来了待客要靠它,开春以后肚子闷了解馋要靠它。没年猪杀的人家,男人没笑容,女人唉声叹气,靠从市场称点猪肉从亲戚家赊点猪肉烘十几块腊肉对付过去。

杀年猪前几天,父亲母亲便把杀年猪的日子告诉了所有的本家、亲戚、好友,请他们喝“猪血汤”。

头天晚上,母亲会比平常多舀几瓢潲倒到潲盆,让猪吃得饱一些。母亲说,不能让猪当饿死鬼。

天麻麻亮,母亲便会把我的耳朵扯起,“杀猪了!杀猪了!”。急急忙忙爬起来,打着电筒往老屋赶。父亲、大舅、小舅,还有几个本家叔叔、哥哥已经把猪赶出了圈,出了门楼往堂屋方向赶了。母亲在堂屋早就摆好一张高凳,一个放了清水的木盆。快到堂屋,父亲大吼一声,揪住一只猪耳朵,大家便揪耳朵的揪耳朵,扯尾巴的扯尾巴,抬脚的抬脚,把猪抬到堂屋,架到高凳上。父亲用棕绳把愈发“嗷嗷嗷”大叫的猪嘴巴捆住。旁边的人把杀猪刀递过来,父亲用刀背在猪喉咙上拔几根毛,对空一吹,把刀对着那猪喉咙稳稳地捅进去,直到刀柄埋没,再一抽,便有猪血喷泉般地喷进盆子。母亲用手在盆里急急地搅着。待血放尽,父亲喊一声“放”,大家把猪往后一甩,那猪挣扎一阵,便往极乐世界去了。

有一年杀猪,不知是父亲的刀法走偏还是血未放尽,那猪竟然还围堂屋走了几个圈,实在是好玩而又惊险。

接着要刮毛。刮毛就像给猪洗一次热水澡。猪这一辈子(实际上也就是一年,最多两年,有的只有半年)都在又脏又冷又湿的粪坑里滚,却没想到能在死后干干净净地洗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热水澡。刮毛前,要把猪吹得圆圆滚滚,刀好用力。先在猪脚踝割一个小口子,用一根钢筋四处通一下,然后用嘴对着口子吹,吹一阵,扎住,用捣衣棒猛捶几下,再吹,再扎,再捶,直到把猪吹得圆圆滚滚,才用绳子把口子扎住。七手八脚地把它抬到架了一根板子的木盆上,开始刮毛。水是早就烧得滚开了的,打一壶开水慢慢地烫过去,那刀便“嚓嚓嚓”地刮起来,毛和污垢应声而落,逐渐地白多黑少,那猪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新娘子了。

然后是开膛、破肚。一头被刮得干干净净的猪,毛重起码在二百斤以上。要把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开膛破肚并非易事。父亲要把一架楼梯取出来,摆在地上,把猪抬起,放平。把猪的后脚用绳索栓住一根棒槌,再把棒槌反扣住楼梯,大家“一二三”“一二三”地喊,齐心协力地把梯子慢慢地举起,靠墙立住,然后从容地开膛破肚。大肠、小肠要趁热取出来,洗干净,板油、猪肝、腰子放簸箕。这猪便只剩下一具骨架子了。再用斩骨刀把猪从背脊中间破开,卸下半边放案板,然后再卸楼梯的另一半放案板。

一头年猪,除了杀猪那天剁十多斤,请亲朋好友吃猪血汤之外,其他的都要用斩骨刀慢慢地一小块一小块地开出来,放进早已洗净的几口大缸里,倒醋、白酒、生姜、鹽,搅匀,盖好,入几天味,拿出来,一块块的挂在堂屋的楼板底下,就像一排排小小的瀑布,看着就欢喜。

晾几天,水干了,这些腊肉都要再取下来,横一排竖一排地挂在火炉头,用灶火的烟气熏。过不了几天,这腊肉就会慢慢地由白到微黄,再由微黄到黝黑,最后由黝黑到苍黑,就像《水浒传》里李逵的那张脸。

那烟火熏出的腊肉,真正是香,而且解馋。来客了,不用花钱去街上买肉,取一块或割一截,炒了或蒸着吃,都很好。夹一小块腊肉,就能喝一大杯酒,宾主都喝得满脸通红,油光满面。若是“五匹马”、“八福寿”、“九长春”地再喊上几拳,那就实实在在地太尽兴了。

有些客少而节省的人家,头年的老腊肉可以接吃到来年烘的新腊肉呢。

如今过年,“嗷嗷嗷”的杀猪叫声已经少了。青壮劳力都到广东打工去了,养猪的少。过年到集市上称几斤猪肉,凑合过完年就走了。

养狗的却多,一到夜晚叫得欢。

大年三十

过年就像一部轰轰作响的列车——狂吃狂吃狂吃,四处乱走,到处狂吃,所以苦,所以累。

大年三十作为一年中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天,更要千方百计搞点好吃的,做年夜饭便是许多家庭的核心任务。在我们家,那是母亲的核心任务,父亲的核心任务是写春联。

那时候我们村子过年时贴的春联大半都是父亲写的。

头几天晚上,父亲便拿一支铅笔,几张稿子,坐在火炉边,琢磨对联了。父亲高小文化,当过民办老师,是方圆十几里很有点名气的读书人。父亲写对联,不像别的农村写手,只知道照抄挂历本上的对联,而是根据什么季节,主家什么家境,办什么事,有什么想法琢磨出来的——这已经是写对联的较高的境界了。后来我到政府办公室搞材料,给领导写讲话稿,主任告诉我们要考虑到“此情此人此景”,和父亲琢磨对联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文化程度不高的父亲总结不出来罢了。记得我刚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内心喜欢的父亲在堂屋的屋壁写了几幅对联,其中一幅“堂小更易闻风舞,檐低更易见鹏飞”,一直被我牢牢记得。另有一幅贴在八字门楼的长联,写得很好,在村里引起了轰动,内容却不记得了。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知道排比、对仗,乃至后来到政府办公室搞材料,又走上文学道路,父亲的启蒙与影响是巨大的。

可是父亲的毛笔字却不算好。小时候的那一点童子功,被那长年累月的锄头、镰刀练坏了,基本属手写体,不过,在农村也算是好的了。父亲的另一个特点是胆子大,写什么东西,用铅笔先写出来,裁好红纸,叠好格子,拿起毛笔,一挥而就。不像我,要想好想好,比划好以后才动笔——我本身就是一个拘谨的人。

推荐访问: 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