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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长被“双规”

时间:2022-11-01 08:45:05 来源:网友投稿

太平乡乡长孟昭德陪着两位蟹商在包房里嚎唱了一阵,见两个酒懵开始搂着小姐不松手,爪 子也专往小姐身上凹凹凸凸处摸,便抽身到外面抽烟,留下方便给酒懵,也含了给嫖客站岗 放哨的意思。太平乡也有歌厅,歌厅里也有小姐,但他从不把客人往那里带。歌厅的老板和 妈咪都认识,一次次地巴结,可他绝不带客人去那里。带了就是同流合污,从粪坑里爬上 来的,身上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说不清楚。现在讲异地做官,当官的讲异地潇洒,有客人 他往别的乡镇带。出点儿山高水低,自有那里的土地佬摆平息事;他的一亩三分地让给那些 土地佬来耍来闹,彼此都方便。这里的奥妙连恒禄竞二(日本电影《追捕》里的傻子)都 明白。

乡政府前开辟出一块地,做蟹子的交易市场。每年一到这时节。河蟹市场就热闹起来。太平 乡的领地呈一条狭长地带,一条公路横贯东西,二十来个村屯都蔓上结瓜似的布在公路两侧 。想到这里收购蟹子的,不经公路别想出去。乡里派人在两头路口设卡验票。所谓"票", 就是完成交易税的单子,百分之二。一乡只要在稻田里养蟹万亩,一亩按平均百斤计算,想 一想,乡里仅此一项,便可有多少收入?等于两万斤的蟹款落到了乡财政的账上。蟹商们都 不情愿交这笔交易税,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绕路逃脱出去,在水乡难,沟渠交错,路 只一条,再往南就是茫茫芦苇荡,除非长了翅膀。这样一来,便显出了一乡之长的权势,只要 孟昭德有暗示,那些路卡上的工作人员总得不看僧面看佛面,枪口抬高一寸,车上的蟹子有 一万说五千,绿旗一摆也就放行了。当然,蟹商们也不糊涂,落下的肥肉知者共享,给一乡 之长的回扣是依例而行的。于是,便吃,便喝,便唱,便潇洒,便意思意思。

孟昭德坐在歌厅门厅里连吸了两颗烟,见坐在总台的服务小姐起身送一伙新客人去包房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也回包房去,就见大门开处,走进一黑脸一白脸两个人来。白脸身着夹克衫 ,戴着眼镜,样子挺斯文。黑脸的却是一身检察官的装束,脸板得冷峻。孟昭德暗吃一惊, 急起身想返包房。没想那白脸一伸手,拦住他:

"你是太平乡乡长孟昭德吧?"

孟昭德慌慌地点头:"对,我是孟昭德。同志,你认识我?"

白脸从夹克衫内兜里摸出工作证,打开,送到他面前晃了晃。门厅里的彩灯很迷离,哪里看 得清楚。

"我是市纪检委的。这位同志是市检察院的。我们找你调查核查一些问题,请跟我们走吧。 "

孟昭德只觉有股凉气从尾骨处顺着脊柱刷地直冲头顶,脑门上的冷汗立时下来了,手脚也跟 着发麻。"我、我……我没什么事呀。"

白脸说:"有没有问题,我们另找地方说。"

"我、我正陪客人……我总得跟他们打声招呼。"

"从现在起,没有我们的同意,你不许再和任何人接触。"

"我把账结、结了再走……"

白脸哼一声:"就我们所知,你今晚的客人是倒卖蟹子的商贩,这种吃吃玩玩的花销,他们 总不会让你当乡长的结账吧?"

孟昭德傻眼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人家是追着自己屁股来的,人家什么都清楚。他们要 找我调查核实什么?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县委里的那些弟兄。这样的事,县委不会不知道, 哥们儿一回,为什么连个风都没给自己透?手机一直开着呀。

孟昭德还想往包房走:"我、我去把手提包取来……"

白脸说:"我再跟你说一遍,没有我们的同意,从现在起,你不许再和任何人接触。你的包 丢不了。"

黑脸的检察官终于说话了:"要不要我也提醒你一句,我们在执行公务,你必须老老实实配 合。我们不愿意使用强制性手段,你也不希望那样吧?"

好像在呼应这句警告,房门外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年轻人,把房门往里一推,胳臂便没再 松开,身子却一直背对着他。那扇房门似乎在无声地命令,走,马上跟我们走!

孟昭德只好走向房门,检察官在后,年轻人在前,正好形成一前一后的押解势态。他听到身 后有总台的服务小姐惊慌地问,你找谁?白脸说,这位客人有急事,马上走,我去取他的提 包。乡街上的路灯很昏暗,只看到二十米外的树荫下停着一辆面包车。走到近前,才看到车 顶上方熄着的警灯,还有车身上的检察院三个字,年轻人开了车门,黑脸的检察官说了声" 坐二排",孟昭德便听话地坐在二排靠窗的位置,紧跟其后的黑脸坐在他旁边。这一来,前 后各有一排空座,旁边有人紧挨,一切企图逃窜的可能便通通封死了。

白脸抓着他的包很快跟进来,坐在他身后三排,却不把包交给他,而是哗啦啦将车内所有的 窗帘都拉严实了。窗帘是黑丝绒的,很密实,看不到外面,外面也一定看不到里面。白脸做 完这一切,吩咐坐到司机座上的年轻人:

"开车。"

汽车很快上了颠颠簸簸的乡路。孟昭德听到了身后拉拉锁的声音,然后便是白脸愈发不客气 的命令:

"把手机交出来。"

孟昭德问:"你们……到底要找我做啥?"

白脸说:"我现在正式向你宣布市纪检委的决定,你被"双规"了。双规的意思就不用我再 多解释了吧?在规定的时间内,在规定的地点,你要老老实实交待自己违犯党纪国法的问题 ,同时检举揭发你所知道的有关人的问题。在此期间,你的一切通讯工具必须上缴。"

孟昭德的心抖颤起来,双规,那是拘捕法办的前奏,组织上没掌握确凿的证据,是不会轻易 对哪个干部实行双规的。凡被双规的人,也十有八九被判了徒刑,极少侥幸的,也落个"双 开"。既端着这个饭碗,要是被开除出党,开除公职,那往后还有什么奔头呢?

孟昭德哆哆嗦嗦地摘下了挂在裤腰上的手机,仍心有不甘地说:"我、我跟县里汇报一声行 吗?"

"我们已经通知了县委。"

"乡里还有一大摊子工作呢……"

"县里自会安排,你不用操心了。"

"我总、总得跟家里说一声……"

"你家里会知道。"

孟昭德只好把手机交到白脸的手上。

"还有呼机什么的吗?"

"没了。"

孟昭德听到手机低低笛叫了一声,像是无奈的叹息。他知道,白脸已把手机关闭了。

孟昭德瞪大了眼睛,努力想从前窗看到公路上的路标和两侧店铺的牌匾,以此判断要将他送 到哪里。可汽车专在僻静的乡路上行驶,就像一只小船颠簸在黑夜里的大海上,他忍不住了 ,又问:

"你们这是要把我送到哪里?"

白脸说:"不该问的别问。到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

汽车驶出水乡,经过平原,又盘绕进一处山区。两个小时后,总算在一片灯光明亮处停下来 。孟昭德在严密的监押下走出车门,红亮的霓虹灯告诉他这里是盘龙温泉宾馆。孟昭德想了 想,这是邻市的郊区,以前虽没来过,但有耳闻,眼下讲异地办案,防的是走风露信,他的 心越发紧上来,人家是把自己当成重案要犯了。

年轻人前面带路,白脸黑脸紧贴左右,进了大门,穿过厅堂,跨进电梯,直接升至六楼。电 梯显示,六楼已是楼顶。一路无人询问,进门时年轻人也只是跟侍应生点了点头,看来人家 已在这里住熟了,进的房间是六楼东侧的顶头,601,套间。里面一张双人床,还有写字的 桌椅,与卫生间直接相通;外间是客厅,两小一大几只真皮沙发,中间横着大理石铺面的茶 几,对面是电视。孟昭德关心的是屋里的电话,但东看看,西看看,没有,只是里间床头柜 上扔着一根电话线头。

人家准备得很充分,进了这里,就等于进了高级牢房。

白脸说:"你住里间。今天晚了,你先休息,明天找你谈话。夜里睡不着,你可以先写交代 材料,纸和笔都给你准备好了,我强调一点,双规期间,你不许擅自走出这个房间一步,有 什么事跟我们请示,外间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听明白了吗?"

孟昭德点头:"明白了。可我……除了多吃点儿喝点儿,真、真没啥可交代的呀……"

白脸冷笑:"有没有需要交代的,你心里比我们清楚。没有足够的证据,组织上也不对你采 取双规措施。这是组织上给你的最后机会,希望你能珍惜,争取从宽处理。如果一定要等到 检察院批捕令下来,哼,就不会对你这样客气了吧。"

孟昭德又点头:"我明白,明白。我一定争取从宽处理。"

黑脸说:"把你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什么也不要留。"

孟昭德摊开两手:"我没啥啦。"

黑脸说:"是不是非得让我们搜身?"

孟昭德便自己动手,把身上所有衣袋都翻出来,一叠票子,还有一串钥匙,链上带着多功能 的瑞士水果刀,衣袋底还吧嗒一声掉下一颗蓝莹莹的菱型药片。年轻人弯腰拣起来,好奇地 问:

"这是什么?"

孟昭德扭捏着不答。

黑脸喝问:"问你呢。"

孟昭德只好说:"是……药。"

黑脸说:"我还不知道是药,什么药?"

"伟哥……"

黑脸冷笑一声,又说:"手表。"

孟昭德便又把腕上的瑞士进口表撸下来。表是一个蟹商送的,还附了发票,说留着保修,值 两万多呢。

黑脸把那几样东西都抓进手里,说:"东西暂由我们保管,你想自己的事吧。"

这一夜,孟昭德岂能再安然入睡,躺在宽阔松软的席梦思床上,只觉脑袋不断膨胀,两耳嗡 嗡作响,血压明显上来了,套间的门掩着,听那边的电视一直在响,客厅里有人值班,看电 视 熬长夜,也不知是三个人中的谁。又是在六楼之顶,想逃跑是不可能的。心里乱上一阵,便 开始往实质问题上想,是哪儿出了毛病呢?是谁举报的呢?既是双规,必有因由,他们抓住 了什么把柄呢?在宣布双规的同时,他们是不是已去办公室和家里抄过了呢?

这一想,脑门上不由又渗出一层冷汗。办公室的文件柜里有十万元钱,家里储蓄折和现金也 不下百十万,事先从没料到会有这一步,真要被他们抄去,就一定要问收入来源,说不清楚 的统统都要被没收充公。眼下当急之事是要编派出进钱的因由,那不光是没不没收的事,说 不清的便是受贿贪污的罪证。自己生病住院,老爹死时办丧礼,下边人随礼,都可算人情往 来灰色收入,但那打了滚儿翻个番往高数上说,充其量也就是三五十万。一个虮子大的小乡 官,谁肯送那么大的人情?说多了又谁信呢?剩下的那一半该怎么说?既被带到这里,正如 人家所言,不可能盲人骑瞎马,自己说什么人家信什么,自己不说的人家便一无所知。那自 己说什么呢?一点儿不说,必被视为抗拒,难以过关;竹筒倒豆子,那又是傻逼所为,自己 往大牢深处钻。那就避开重的说轻的,躲开大的说小的,只说受贿不说贪污,比如把谁谁谁 调入乡机关收了两万,提拔谁谁谁当了河蟹交易市场主任收了三万,安置谁谁谁到乡中学当 老师收了一万,为哪个蟹商免税放行收了两万……这个数必须控制在十万以内,超过这个数 ,就要被判刑。看来,眼下最好的结局是被没收一部分受贿款,然后"双开"了事,咬死牙 关不能讲的是建乡政府办公大楼吃的回扣,还有建河蟹交易市场征用土地时偷吞下的那一块 ,那两笔就是五六十万。只要不进监狱,"双开"便"双开",这辈子总算没亏,落到手里 的还有几十万呢,这个破乡长即使干到退休,才能挣多少工资?有那几十万,日后去当蟹贩 子,也算有了本钱,就是啥也不做,在家坐吃等死享清福,加上利息也够活了……哦,对了 ,县里的吕书记雇蟹农养蟹,本该交九千元钱特产税,自己也让税务所以扶贫的借口免了, 那钱也暂放在自己手里,这里虽说不堂皇,但总可以让那些人少没收万来元钱,以前可以不 把万把块钱当钱,从现在起就要分是分毛是毛寸土必争了,那不光涉及没收数额,还事关量 刑呢。既已落水,抓根稻草也给命一分希望啊……

时已过夜,没有表不知时间,只听宾馆后面传来隐隐的公鸡打鸣声。那必是后厨备的,这些 不知死活的东西呀,明天就要挨上一刀了,还没心没肺的扯着嗓子报晓呢。

外间门响,听白脸的说话声,你去睡一会儿吧,快天亮了。黑脸说,你先去抱条毛毯来,后 半夜冷。白脸说,放着现成的空调你不用?黑脸说,摆弄了一阵,没整明白。白脸说,活该 挨冻,快去睡吧,天亮还审案呢。接着便听脚步声,又听门响,看来他们另开了一间房,就 在对面。妈的,眼下的事也是怪,还整出个双规。双规就双规呗,还专把人往让人难找难寻 的高级宾馆里整。若不是交代问题,跑到这儿来休息一些日子,肥吃肥喝供着,又有温泉泡 着,或许能养出一身白膘呢……

妈的,该死该活吊朝上,也该睡上一觉了。人家是三打一,车轮大战,明天清清醒醒地审自 己,自己若迷糊颠倒的顺嘴胡说乱了分寸,可就要坏大事了。孟昭德闭上了眼睛。

二

早点是宾馆服务员送上来的,但也只送到套房门口,就被那个年轻人接了过去,再送进里屋 来。年轻人只把餐盘往长条桌上一放,退了出去,什么也没说。早餐很简单,一杯牛奶,两 片夹了果酱的面包,还有一个鸡蛋和一小碟咸菜。虽说肚里有火不觉饥饿,但孟昭德还是把 能吃的都吃下去,能喝的喝了个精光,连咸菜丝都收拾个溜干净。不能不吃啊,这既是保住 身体不垮的物质需要,也是打胜心理战的精神需要,要让他们看出我心里无鬼,坦然,一无 所惧。如果先整出个不吃不喝屁滚尿流的样儿,人家还不乘势痛打落水狗?那亏可就要吃大 了。

年轻人把盘子收下去,白脸黑脸坐进来。黑脸铺开纸笔做记录,旁边还放了一台半块砖大的 录音机。问话的主要是白脸。

"这一宿都想的差不多了吧?"

"也没啥可想的,就那点屁事呗。"

"都什么事?先自己说。你现在如实坦白,我们还可按宽大处理,如果再错过这个机会,后 果你自己想。组织上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我们不想一棍子就把一个干部打死。政策你都懂 ,就不要我再多说了吧。"

"我懂。党的政策伟大正确,我由衷拥护,也从心里感谢。但我更要实事求是,有啥说啥, 也不能为了宽大处理,就顺嘴胡说,故意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那反而给组织上找麻烦了, 是吧?"

"谁说让你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了?谁又让你给组织上找麻烦了?你这态度不对头吧。就按 你的话,实事求是,先交代你的问题。"

"我在乡里当过几年副乡长,协助主要领导抓农业和淡水养殖,又当了近三年的乡长。应该 说,这几年乡里的变化挺大,由过去的单一水田,发展到现下农业和养殖业并举,稻田养蟹 、养鱼已形成一定规模,加上蟹子交易市场的建立,使我们乡的财政收入和乡民的生活水 平都有了相当大的提高……"

"我们不是来听你评功摆好。这些变化,有目共睹,是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好,是乡党委乡 政府集体领导的结果。请你不要再绕,交代你自己的问题。"

"我不是为自己评功摆好。可这些年,我连踢带打,连滚带爬,没有功劳总还有苦劳吧?当 然,我没有焦裕禄、孔繁森高尚,无私奉献,我世界观改造得不彻底,有私心,特别是在市 场经济条件下,抗不住金钱的诱惑,缺点毛病还是有一些的。比如,在应酬交往过程中海吃 豪喝,还陪客人去了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像昨天晚上那种地方,我就不该去。无论怎么说, 那也给我们党的形象抹了灰……"

"哼,仅仅是这些问题,我们也不会把你请到这个地方来,采取双规措施吧?"

"深刻检查严格要求,有些躲避不开、推脱不掉的人情往来,因为我是掌握一定权力的基层 领导,也就成了灰色收入的直接受益者……"

"都有些什么灰色收入?具体说。"

孟昭德踌躇了一会儿,便按既定方针办,把昨天夜里想好的几笔收入说了出来,除了老爹死 时和自己住院那两笔,交代的数目则控制在十万。自己办公室里有十万,这十万要和那十万 对 上牙,不能有出入,日后交赃,也只是这十万。至于老爹和生病那两笔,说了也只为争取 个好态度,不怕,按自己所知各地贪官落马后的处理结果,那种钱官方不没收,即使收,也 可用有来有去礼尚往来的借口化多为少直至为零。

黑脸忍不住了,停下笔,问:"这几笔钱你花掉了吗?"

白脸意味深长地看了黑脸一眼,黑脸便低下头继续做记录。白脸接着问:

"那这几笔钱你怎么做的处理?"

"我放在办公室了。"

"为什么没拿回家里?"

"我知道这笔钱来路不正,花赃钱喝大酒,早晚是病,就没敢往家拿。再说,我家那口子 天生胆小,承不住事,我一家伙拿回去这多钱,必要问来路,我撒谎她不信,如实说吧,就 是不把她吓个半死,也必是天天夜里睡不好觉。我几次打算,把这几笔钱交到乡里或交到县 里去,又怕别人说我是沽名钓誉假正经,甚至有人还会说我交出一个十万,不定手里还昧下 多少个十万呢。眼下人心难测,好人难做呀。"

白脸冷笑一声:"难做不难做,你最终不还是把钱贪下了吗?"

孟昭德故作委屈状,说:"领导这样说,也是让我有口难辩。其实,我早有把这笔钱变个法 儿妥善交出去的打算,既不让谁说咸道淡,又不显山露水。明年开春,乡里计划建个养老院 ,我都拿准主意了,到时把这钱交到哪个个人关系比较好的养蟹大户手上,然后再让他以个 人名义捐赠出来。这样一来,一天云也就散了。"这是他昨夜临睡前想好的借口,既已落 水,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洗涮干净。

黑脸忍不住,又插话:"你挺雷锋啊?鬼信!"

孟昭德挤了两下眼睛,想把眼泪挤下来,但泪腺终没听他的摆布:"两位领导信也好,不信 也好,钱既在我的柜子里,我就说啥也没用了。我住进了这种地方,还有什么资格说学雷锋 ?我那样做,只求个心理平衡罢了。"

白脸问:"你办公室柜子里,眼下究竟有多少钱?"

"十万。哦,还有些零的,三千五千吧,那是我的日常零用钱,叫不太准。"

"你说准了。"

"十万整的,一万一扎,十扎,这肯定没错,是装在一个牛皮纸大封筒里,封口我还用钉书 器钉了,是放在铁皮文件柜里。那零的三五千,是放在办公桌的中间抽屉里。除了这两笔, 再多出一张票子,组织上给什么处分我都没怨言。"

白脸从黑脸面前拿过记录纸,看了看,又捏着指头算了算,目光再度锥子般尖锐起来:

"你的态度还是没老实吧?你交代受贿的这几笔共是九万,可你柜子里是十万,多出的这一 万是怎么回事?"

孟昭德心里激灵一下子,他没想到只谈了这一次话,白脸就会这般精细地核算,由此,孟昭 德又心中暗喜,如此问话,是不是可以做这样猜测:一、他们对自己的贪污受贿的底数未必 了解得很清楚。在已交代的这几笔中,也许有他们已经知道的,有的则是自己沉不住气,被 人家诈了出去。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更要铁嘴钢牙,一口咬住,再多一个子儿也不能往外说 ,动大刑也不能说,十万便是自己最后的防线了。

孟昭德做出哭叽叽的样子,说:"那一万,不是我的,也不是贪污受贿的钱,我不说行不行 ?"

白脸说:"我们在跟你谈买卖啊?不管是谁的,老实交代!"

"那是县里一位领导的,我还没来得及退给他。"

"县里的谁?"

"吕国清吕书记。"

"他的钱怎么放在你手里?"

"是这样,吕书记开春时雇了我们乡一个蟹农养了六亩蟹子,入秋后把蟹子卖了,得了几万 元钱。可养蟹要交特产税,一亩一千五,六亩九千,我就把这笔钱留了出来,准备替那位蟹 农交,也可以说是替吕书记交。"

"为什么没交?"

"我做了两手准备,非交不可呢,就交;我跟乡税务所的同志做工作,说那位蟹家是 扶贫对象,家里死了老婆,欠了医院好几万,请求减免,税务所就答应了。所以说,那一万 是吕书记的,不是我的。"

"你口口声声特产税是九千,这又变成了一万,怎么解释?"

"我、我……我这人不是有毛病嘛,想往上巴结巴结,溜溜须,怕九千元钱拿给人家不好看 ,哪如没开封的一扎钱甩给人家有力度,我……就从自己腰包里添进去一千。"

"假借扶贫之名,偷逃国家税收,这个问题性质更严重,你不懂?"

"懂,懂,我错了。但这个错是我犯下的,跟吕书记无关,他不知道情况。"

"他知不知道情况,等我们进一步调查核实后再说。但不管怎么说,这笔钱,是一定要没收 的。"

"应该没收,应该。"

白脸翻腕看表,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就说上午的谈话到此结束,又把黑脸的记录拿过来, 还掏出一盒印泥,让孟昭德在记录上写下"谈话情况属实"的字样,又在上面按手印,每页 都按,勾勾画画有改动的地方也按。孟昭德在写"情况属实"前把记录又看了一遍,上面的 错别字不少,有些地方话记得狗屁不通,他一一点出来,黑脸都改了。那么一改,再在改的 地方按手印,就把记录纸按得红呼呼的一片,很不成个样子。孟昭德心里想,看来上边也没 把自己这个沙拉密(小人物、小东西)怎么当回事,所以才派来这么个二百五的办案人员, 文化水平审讯水平都不高,连记录都不会,眼见是个白吃饱的货。这么一想,心里反倒踏实 了不少,不定是哪个东西犯了事,拐带出了自己。人家既是玩的搂草打兔子挂角一将,自己 又何苦把自己吓得半死呢。

按完手印,白脸说午后你自己写交代材料,明天上午接着找你谈话。孟昭德说,我不都如实 交代完了吗?你们也都作了记录,我还写什么?白脸阴着脸说,我们记是我们记的,你写是 你写的,都需要,少废话。除了你已交代的,还有什么你没交代的,一并写下来。孟昭德 说,哪还有别的什么,我是竹筒倒豆子,哗啦啦,都说了。黑脸喝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你自个儿知道,我们也知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见了棺材才落泪。这一呵斥,又 叫孟昭德有些发懵,他们是不是还真的掌握了些什么呢?

午后加夜晚,孟昭德关在里屋写材料,外间仍是三个人轮流值班。饭菜也仍由年轻人送进来 ,不许他迈出套间半步,晚饭后,孟昭德胃有点儿不舒服,这本来是他多年来的老毛病,一 着急上火,饭后心口窝就堵堵的。孟昭德借题发挥,捂着心口说疼得受不了,要求去医院或 找个医生来看看,想借此试探一下办案人员的态度,没想几个人都很坚决,也很强硬,坚决 不允。白脸问,你以前有没有过这种毛病?孟昭德说有,我不是装的。白脸说,你以前犯病 时吃什么药?说出来,我们马上去给你买,别的,甭想!孟昭德只好说了几样药,那年轻人 便出去买了!

第三天早餐后,谈话继续,还是前一天的格局,黑脸记录,白脸主问,只是谈话的内容有所 变化,收礼受贿的事一字不问,而是直接逼向河蟹交易市场和乡政府办公大楼,问孟昭德在 主持这两项工程时,都做了哪些贪赃枉法的事?孟昭德心里发毛,知道这才是案子的要害, 一言不慎,必进牢狱,便一再咬牙跺脚狠发毒誓,说两个工程有账可查,你们把我撕巴碎了 喂蟹子喂王八我都没二话。我这人虽没有那么高的做人品格,但做事给自己早划了一道死杠 ,别人主动给的我可接收,但绝不主动伸手捞取不义之财;跟女人的关系,则是可以有婚外 恋情 ,也可能跟歌厅小姐搂搂抱抱,但绝不嫖娼。黑脸说,你不嫖娼身上带着伟哥干什么?孟昭 德反驳说,那我身上还带着手机呢,就说我和拉登有联系呀?黑脸被问了个倒憋气,无话应 答 。白脸摆摆手,说你嫖不嫖娼,我们还不稀罕问。接着迂回盘绕,左追右突,用尽一切招法 ,句句往要害上逼问。孟昭德是不管有千般妙计,我守一定之规,绝不退守半步。

白耗了半天工夫,午后又是停谈,又是让他自己写。孟昭德提出是否可跟家里乡里通个电话 ,报报平安就行,"我都出来两天了。"白脸说,家里乡里我们都早有安排,你要想快点回 去,眼下只有一条路,老实交代。孟昭德便装出怒不可遏的样子喊,我还怎么老实,我有的 我都说了,没有的你们还非逼我胡说啊!我不跟你们耗了,你们把我送法庭上去吧,我要找 说理的地方!黑脸抓起桌上的茶杯,"砰"地一声墩下去,也吼,你凶什么凶!有送你去法 院的时候!那"砰"地一墩,孟昭德放在旁边的手躲闪不及,正砸在手背上,手背登时便青 紫上来。那白脸急对黑脸瞪眼睛,说有话好好说,你激动什么?黑脸便不吭声了。白脸又转 身安慰孟昭德,说不要紧吧?快揉揉。他这人,就是性子急,心里巴不得你三言两语的就把 事情就清楚,还回去当你的乡长呢。孟昭德知道这两人唱双簧,在演戏,白脸的扮曹操,黑 脸的唱张飞,不用化装转换角色了。那一砸是故意的,变相用刑,却又让你说不出什么。人 家现在是三对一,自己又处在被审的下风,再闹得僵起来,不定又整出什么恶狠手段对付自 己,好汉不吃眼前亏,认了吧,装熊吧,平安出去才是人生的大胜利呢……

三

第四天上午,还是谈话,午后也不让写材料了,蘑菇战,接着谈,连轴转。这一谈又谈到将 近傍晚,窗外的天色已暗下来了,谈的连黑脸都不耐烦了,嘟哝说,坐了一天了,腰酸腿乏 的,歇歇吧。白脸说,歇歇就歇歇,都伸伸腰,等吃完晚饭再说。两人说着就退到外间去了,还掩上门,留孟昭德一个在屋里。

孟昭德仰面躺到席梦思床上去,成大字型伸展胳膊腿儿,自己都觉各处关节在咯咯吧吧地响 。突然,他听到外间有说话声,细听听,是在打电话。孟昭德怔怔神,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光着脚凑到门边去。门留了一道缝,外间的声音清晰可闻。

"张书记吗?该下班了吧?……不辛苦不辛苦,执行任务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这样, 习惯了……不太顺利……是,政策攻心,必要的时候可以出示一下证据……对,带来了,我 们还是要争取让他主动交代……我们要请示的是,他已交代的几次收受贿赂,以及违纪违法 的收入共十万,据他自己说,也早有交公或捐助公共福利事业的打算,所以一直存放在他的 办公室里。我们的想法,是不是现在就让他交上来,仍可算作他的主动坦白主动退赃。不然 ,只怕夜长梦多,又是放在他的办公室里,真要出啥意外,就不好了……好,马上办,我们 会注意政策,放心吧,赃款到手后我马上向您报告……"

这个意外得来的信息让孟昭德的心一紧,又一松,紧的是,他们还在盯着两个工程的事,而 且 手里还握着证据。什么证据呢?那个证据亮出来,自己是否还有耍赖打滑的余地呢?松的是 ,那个十万,自打住进这里来,自己就没想再留,他们能认可是主动退赃,已是最佳结果 。而且以此推断,他们既没抄办公室,可能也没对自己家里动手。这就好,自己已是三天 三夜没回家了,老婆不是傻透腔的人,她总会有"时令不好风雨来得骤"的感觉,三天的时 间,把家里那些要命的东西转移出去,还不绰绰有余吗?只要日后他们在自己家里一无所 获抄不出什么东西,就不怕,什么都不怕了……

这顿晚饭送来的比前两天晚了些,因觉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数,也觉吃得比往日有些滋味。餐 盘撤下去后,外间却一直迟迟没动静。孟昭德想,要去取款,最好连夜,不然明天,光天化 日的,众目睽睽之下,又被人押解着,该怎么对乡政府的人解释呢?这张脸又往哪儿放呢。 转而又想,办公室的钥匙就在他们的手里,是不是他们不通过自己,已经派人去取了呢?可 这些话,没法问,也没法催,笼中的鸟,滩上的鱼,任人摆布吧。

在焦虑中等待,在焦虑中猜度,直到夜深上来,白脸和黑脸才推门进来。有些变化的是,黑 脸已换了便装,是一身西服。白脸开门见山地说:

"经请示,市纪检委领导要求你尽快把那十万元赃款交上来,并同意,可按你主动退赃处理 。你的意见,什么时候取款合适?"

孟昭德心里早有主意,脸面上却仍绷着,他也猜到两人这种时候进来问,也必与自己不谋而 合:

"我还有这种自由吗?我现在是磨道的驴,听喝。"

白脸说:"那好,你穿好衣服,马上出发。"

孟昭德说:"我没有办公室的钥匙。"

黑脸从裤兜里掏出那串钥匙,在手上掂了掂,"这个没错吧?"又放回裤兜去。

孟昭德在三个人的押解下,下了宾馆的楼,出门厅大门时,白脸对侍应生说,"我们回来要 晚些。"侍应生点头,"知道了。请各位先生走好。"

停候在门前的是一辆紫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孟昭德疑惑地望了白脸一眼,白脸读懂了他的 眼神,淡淡一笑,说:

"你想坐警车,我马上调警车过来。"说着,已从腰间摘下了手机。

孟昭德心里骂了一声,打开车后门,钻进去。白脸黑脸则分别从两侧坐进,正好又把他夹在 中间。年轻人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那个位置是秘书兼保镖。天地生众人,人各有其位。年 轻人坐下时,撩了撩后衣摆,孟昭德注意到年轻人后腰间配着手枪,心里不由自主地抖颤了 一下。

汽车疾行,一路无话。

将近两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乡政府大门外一处树影里,夜空里浮云遮星,天地间愈显昏暗 。孟昭德下了车,在三人的裹挟下,去摇铁栅门。哗啦啦,哗啦啦。门卫师傅披着大衣,握 着手电,嘟嘟嚷嚷满不情愿地出来,及至电筒的光圈晃到了孟昭德的脸上,便惊了,忙用钥 匙开门。

"哎哟哟,是孟乡长啊!几天不见乡长来,上上下下的都急得火上房啦。今儿是王乡长值班 ,早睡下了,我这就去叫醒他。"

孟昭德说:"我还有事,马上就走,不要惊动他。"往院里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我 今晚回来的事,你知道拉倒,不要跟任何人说。有事我会直接跟他们电话联系。"

门卫师傅忙点头:"行,不说,不说,我谁也不说。"

四人进了办公楼,孟昭德有意放轻了脚步,他注意到,那三人也都把脚步放轻了,这正合他 的意。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前,黑脸将钥匙交给他,年轻人退后一步,显然是留在门外警戒。 门打开,灯按亮,昔日熟悉的一切骤然复现在眼前,孟昭德心里陡地生出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这里的一切还属于我吗?我还会回到这里发号施令吗?他把目光落到写字台上那只红得耀 眼的电话机上,我要求跟家里说几句话,哪怕只一句,他们会允许吗?白脸似看透了他的心 思,跨前一步,一只手便落在电话机上,低声命令:

"不要磨叽,抓紧。"

孟昭德打开铁皮文件柜,将那沉甸甸的牛皮纸封筒拿出来,交到紧跟在他身旁的黑脸手上, 黑脸三下两下撕扯开,看了看,冲白脸点点头,便从衣袋里摸出一只尼龙绸布袋,把钱装进 去,问:

"还有吧?"

孟昭德说:"抽屉里三五千,是我个人的零用钱。"

黑脸说:"那也交出来!"

孟昭德扭脸去看白脸。白脸说:

"带就带上吧。我们先替你保管,不上缴,等案子完结,连同其他物品,我们自会给你个清 清楚楚的交待。"

孟昭德只得打开抽屉,把装零钱的信封也交出来。那一刻,他有些后悔,当初交代时,要是 这零用钱的事闭口不提,也就不会让人家赶尽杀绝整得这般颗粒不剩了。想到此,他吭吭哧 哧地问:

"可不可以……给我打个……收条?"

白脸说:"明天上午市反贪局来人取款,一并把正式手续办给你。"

"我是说……这个信封里的……"

"你点点,是多少,自己写在信封上,然后封好。

我们办案经费再困难,也不会动用这种钱。退给你时一分不会少,放心吧。"

孟昭德便点钱,是四千八百元,在信封上注好,

仔细封糊,交出去。然后熄灯,关门,下 楼,出大门,钻进汽车,回宾馆。疾行数百里,仍是一路无话。

四

这一夜孟昭德睡得很安稳,也很香甜,许是夜里长途乘车颠簸,太累了,或者是那笔赃款交 出去,便觉堵在心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实处。一觉醒来,回味梦境,似乎刚刚训斥完哪个副乡 长 ,为什么事训斥的又是什么话都记不清楚了,只觉很酣畅,狗血喷头,痛快淋漓,那个副乡 长还一再点头赔笑认错。那种感觉犹如屎堵腚门,轰轰隆隆排泄出去,便一身轻松。这种感 觉一闪,便觉下腹正胀,果然内急,急急起身跑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切身感受一回那种 畅快轻松的感觉。从卫生间出来,拉开窗帘,才知太阳已升起老高,耀晃得满屋明亮,侧耳 听听外间,了无声息,极安静。原来那几个人昨夜也跑累了,正睡着,还没醒呢,按说, 市反贪局的人今天上午要来人取款,差不多也该到了,难道他们只知睡大觉,忘了吗?孟昭 德便刷牙洗脸,等年轻人把早点送进来。昨夜折腾,两腹空空,真饿,肚子已在咕咕地叫, 像窝了一只没多大精神头的老蛤蟆。可足足等了两三个时辰,故意重重地咳了几声,又故意 把卫生间的门关得咣咣响,可外屋还是太平间似的连个回应都没有。

孟昭德再也忍不住,便拉开房门,先小心翼翼地只把脑袋探出去,才知外间根本没有值班的 人。他放开胆子,几天来总算擅自越出了"雷池"一步,东张张,西望望,见茶几上放着自 己的那只手提皮包,皮包上还放着两张百元的票子,用自己的那串钥匙压着,用手动了动, 有什么小东西啪哒一声掉在地上,低头找,才知是手机里的那个卡。没这个卡,手机便是废 铁疙瘩一个。看来人并没走远,刚才还坐在这里摆弄这些东西。是去吃饭了吗,还是去了卫 生间?他们就不怕我借这机会溜掉?哼,你们既玩忽职守,也就别怪我不守规矩了!

这回孟昭德是坐在外间沙发上等,等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又斗胆用遥控器将电视打开,搜 寻 了一阵台,最后锁定在《米老鼠和唐老鸭》上。那只机灵狡猾的小老鼠正耍戏那只傻乎乎笨 嗬嗬的大黄狗普鲁脱,一忽儿把普鲁脱逗进泥潭里,一忽儿又用门夹住了普鲁脱的尾巴。小 老鼠还趁机薅大黄狗的胡子,那胡须呈弹簧状,拉长了,缩回去,再拉长了,再缩回去。如 是三番,气得被夹住尾巴的普鲁脱汪汪乱叫,只是奈何小老鼠不得,好生有趣。

可有趣顶不了抗饥,又等了有两个时辰,肚子里的老蛤蟆越发叫得频繁欢畅。孟昭德把电视 机的声响弄大些,再大些,嗡嗡的都震得有些闹心了,半幢楼都听得到,可外面还是无人回 应。孟昭德再斗胆,这次是走出了套间的门,走廊里静静的,只是停着一辆放卫生用品的手 推车,不知服务员正在哪间客房清理。孟昭德去按对面客房的门铃,没响,门铃不响的可能 只有两个,一是坏了,二是房间里根本没人,断了电源。笃笃笃,敲门,里面静如空谷,无 人应声。

孟昭德发了一下呆,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他转身往电梯跑,下到一楼,出电梯直奔总 台,问:

"我是601房间的客人。请问,我们一起的602客人哪儿去了?"

总台小姐答:"602已经撤房了呀。601也结算完了,您可以在午间十二点前退房。他们没跟 您说吗?"

"我是问,他们人呢?"

"天亮前就走了,走得挺急。"

"去了哪儿?"

"对不起,这我可不知道了。"

孟昭德气急败坏,冲回套房。手提包在,手提包里的一应证件都在,办公室的钥匙也在,可 十万元钱没了,装在信封里的四千八百元钱也没了,值两万多元钱的手表没了,手机取下他 们没用的卡,也没了,甚至连钥匙链上的瑞士水果刀都没了。他们留下这些东西,是让我还 回去当乡长,他们留下卡是让我再买手机配上,他们留下二百元钱是打发我回家去的路费。 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这是一起经过周密谋划的骗局!这是一个胆大妄为的诈骗团伙!可 我是什么?哑巴叫驴操去了,有苦说不出。我能报案吗?怎么报案?我亲笔所写的交代材料 和签了字按了手印的审讯笔录都在人家手里。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不是一无可疑之处 ,我怎么就一丁点儿没生出警觉?特别是一早醒来,我还坐在这里傻等,瘪着肚皮直等到近 了响午,我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逼,超级大、傻、逼!

孟昭德彻底傻眼了,坐在那里,只觉脑袋涨得比那种载人升空的热气球还大,眼前一片空茫 茫,万点金光乱闪。电视仍大开着,米老鼠正对着镜头哈哈大笑。那三个王八蛋此时不定躲 在什么地方,也在哈哈大笑。他们得手了,一家伙骗去十多万元钱,玩得妙,玩得绝,还让 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高手啊!

想一想,如果双规是真的呢?自己还能这般轻易解脱吗?孟昭德突然也仰面狂笑,哈哈哈, 哈哈哈……一如狂潮,难止难歇。惊得清理房间的服务小姐跑过来,不住地问,先生先生, 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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