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本质的达成需要发挥主体的教育智慧，即一种指向儿童多方面生长的主体间关心品质。在真实的儿童世界里，常出现的是一类变味的教育智慧，成人带着“理性”的自负，以“关心”的名义在儿童成长中施以“为未来生活作准备”的过度教育。本世纪初的过度教育表现为“学习内容过多过难、学习时间过长、学习起点过早、学习要求过死过严”。而处在信息时代的当下，过度教育正在逐渐出现新的表现形态。
第一，家庭过度保护。“教不严，师之惰”体现了《三字经》对教师施行儿童教育活动的伦理期待。在传统意义上，家庭是给予儿童爱和温暖的港湾，学校则是继续替代父母关心与保护儿童的知识乐园。许多家长考虑到孩子好动的天性，会赋予教师极大的替代父母惩罚、管教的权限。比如，一些家长第一次见老师时会这样说：“要是他不听话你就管教他。”“请对他严厉一些。”“麻烦老师多关照。”表明家长对学校的信任与肯定。
但是，家长对教师的信任在发生变化。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众多教育评论家用大量资料描述了學生在学校遭受的各种不公正待遇。在这一过程中，教师因为学校教育的弊病而承受指责。在学校教育出现问题的情况下，社会公众就归咎于教师。家长对教育的认知由最初的“教师是园丁”转向“教师是刽子手”，由“学校充满欢声笑语”转向“学校是牢笼”。
在现今的儿童教育中，面对众多累积下来的教育问题，如校园欺凌、校园饮食健康、家庭作业过多、灌输教学、部分教师失德等，家长无法完全信任学校和教师，过分关心儿童学校生活，将儿童置于情感温室之中。
第二，技能过度训练。观察教育现状可以得知，由于父母和校外教育的努力，许多儿童在小学刚入学时，就已经是“艺术达人”“阅读达人”和“小明星”了。美国学者布鲁纳的发现教学法曾轰动一时，他指出：“任何知识都能以一定的正当形式，有效地教给处于任何发展时期的任何儿童。”这为现代儿童教育的过早开启和过度训练提供了理论支持。如今，儿童在体育、艺术上接受过早、过度专业训练的情况屡见不鲜，但高强度训练音乐、体育、美术等方面的技能是垂直灌输，不是精神交流和灵魂对话，是郑板桥所说的“手中之竹”而非“心中之竹”。早期过度的辛苦训练成为伤害儿童想象力、创造力和审美情趣的利刃。童年被透支的孩子，很难形成健全人格。
儿童的世界是充满艺术感的，因而他们能够接受早期的音体美训练，儿童的世界同时也应充满游戏与闲暇。技能过度训练，一方面会给儿童成长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另一方面也让儿童的教育成为功利化的消费市场。
第三，校外过度消费。家长进行教育投资的初衷是对儿童美好教育生活的期待，但现今儿童教育投资与消费在某种程度上正与这一初衷背道而驰。根据中国教育学会发布的一项报告显示，2016年我国中小学生校外辅导消费超过8，000亿元，参加学生规模超过1.37亿人次。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一项对2017年家庭支出的调查表明：全国学前和中小学教育阶段，生均家庭教育支出为8，143元，其中城镇1.01万元，农村3，936元;分阶段来看，在小学阶段全国平均为6，583元，家庭教育负担率10.4%，城镇为8，573元，家庭教育负担率11.9%，农村为2，758元，家庭教育负担率7.5%;从校内外家庭教育支出来看，小学阶段校内支出占教育支出的61.7%，校外支出占38.3%。
显然，我国家庭教育支出水平和规模均处在较高水平。数据表明，儿童的校外闲暇被特长班、补习班充斥，儿童的身体被禁锢在培训机构中，儿童与自然之间树立起屏障，他们周末和寒暑假奔走于培训机构和考级训练中。面对大众传媒中投放的铺天盖地的教育广告，家长很难根据自己孩子的实际情况判断什么是最适合其发展的教育产品。很多家长都是只要觉得哪个培训班“有用”，就给孩子报一个，导致儿童放假比不放假还累。同时，儿童教育的过度消费也增加了家长的焦虑和家庭经济负担。
第四，农村过度陪跑。整体上看，我国农村教育与城镇教育尚有差距。在农村教育质量有待提高的推力和城镇优质教育资源吸引的拉力之下，大量农村儿童涌入城镇学校，尤以中心镇学校和县城类小城镇的中小学为主，有学者称这一现象为“农村教育城镇化”或“农村教育县城化”。
县城教育是中国教育的弱中之强，农村教育县城化也引发了农村教育走向应试教育和过度教育。一方面，家长在县城陪读，会使儿童产生玩耍时的负罪感和考试不理想时的内疚感;另一方面，县城教育质量与城市教育相比，又居于弱势地位，相对落后的教育理念和传统的教学方法带给儿童过多灌输、过多作业、过多考试和训练。农村儿童成长中逐渐远离乡村山野和田园玩乐，有走向应试教育和过度教育的倾向。在现有的教育体制和管理模式下，乡镇和县城教育受形势所迫向大城市教育看齐，紧跟名校、重点学校走，忽略了农村教育的特殊性和城乡教育的差距，结果是农村儿童远离山水自然，过早成熟、过度应试、过多压力。农村教育城镇化使农村教育成为城市教育的陪跑者和鼓掌者。
以上对过度教育表现形态的探讨表明，违背教育规律的过度保护、过度训练、过度消费和过度陪跑，既让儿童的童年贫瘠，又让儿童的未来生活窒息。教育的机智要求成人给予儿童空间和时间，放开对儿童的过分控制与培养，去聆听、理解和置身其中地陪伴儿童，使儿童回归本真生活。
【杨芙蓉，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秦 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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