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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与精神

时间:2022-10-30 15:25:03 来源:网友投稿

内容摘要 中国的高等教育历史悠久,资源丰厚;但目前实行的大学制度,却是道地的舶来品。中国人向西方学习而创办现代大学的这120年间,中国大学史上经历了六个关键时刻:1905年的废除科举,1919年的学生运动,1937年的大学内迁,1952年的院系调整,1977年的恢复高考,1998年的大学扩招与争创一流。中国高等教育如要在未来有开拓性发展,需认真反思这些蕴含巨大能量且充满戏剧性的关键时刻,在深入反思和自我反省中不断砥砺前行。

关 键 词 现代中国大学 历史 传说 精神

作 者 陈平原,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北京 100871)

“大学”是个高雅、时尚但又平易近人的话题,谁都想说,谁都能说上几句;但要真想说好、说透,还真不容易。开口之前,先说三句闲话,以确立讨论的前提。

第一,中国的高等教育,分成3000年的“大学”和100多年的“University”,二者并非同根所生,很难直接过渡。中国高等教育历史悠久、资源丰厚;但目前实行的大学制度,却是地道的舶来品。因此,谈北京大学的起源,不该从西汉说起;谈原中央大学的故事,不该从南朝说起;谈湖南大学的校史,也不该溯源到北宋的岳麓书院。这一点,目前学界及教育主管部门已基本达成共识。

第二,校史溯源须实事求是,对于具体的大学来说,并非推得越前越好。值得高兴的是,我先后就读的两所大学都能固执己见,屹立不动。北京大学咬住1898年创办的京师大学堂,没有推到京师同文馆成立的1862年——后者于1902年并入京师大学堂;中山大学以1924年孙中山手创国立广东大学为起点,只在溯源时谈及此大学乃由国立广东高等师范学校(1905)、广东公立法科大学(1905)以及公立农业专门学校(1909)、广东公立医科大学(1909)合并而成。相对于欧美诸多老大学,中国大学虽年轻,但有志气,只要努力,总有一天能赶上并超越对方。因此,没有必要挖空心思将校史前移。最近这些年,若干大学借重修校史而不断地花样翻新,我以为此风不可长。

第三,为什么要阅读大学?几年前,我曾专门分辨“上大学”与“读大学”的差异,主张“不仅接受学校里传授的各种专门知识,还把学校传播知识的宗旨、目标、手段、途径,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来加以反省,而不是盲目地接受或拒斥”[1]。在这个意义上,“大学史”“大学文化”“大学精神”是每个在校念书或工作的朋友都应该多少关心的话题。

暂时搁置校史溯源方面的争议,就说中国人向西方学习而创办现代大学的这120年间的是非曲直、功过得失。为求简单明快,这里选用六个蕴含巨大能量且充满戏剧性的“关键时刻”来加以描述。唯一需要说明的是,有些事件对中国高等教育影响十分深远,但更适合于在政治史上论述,这里从略,比如“反右运动”或“文化大革命”。本文讨论的现代中国大学史上的六个关键时刻,包括1905年的废除科举、1919年的学生运动、1937年的大学内迁、1952年的院系调整、1977年的恢复高考、1998年的大学扩招与争创一流。

废除科举的功绩

科举制度的弊端,此前多有揭露与批评;但真正的变革,不能不从戊戌变法说起。光绪二十四年(1898)四月二十三日,光绪皇帝召集军机全堂,下诏更新国是,变法自强。不只光绪皇帝之“改革宣言”着重谈教育,百日维新期间,康有为总共上了37封奏折,其中三分之一涉及废八股、兴学校、派留学、选人才。称戊戌变法乃是以教育改革为突破口,当不为过。这是因为,晚清士人普遍相信,教育落后乃中国屡战屡败的症结所在。百日维新虽然以流血告终,可康梁等人主张的新政实际上仍在悄悄实行,废科举、开学堂更是大势所趋。1901年张之洞等奏请“分乡会试中额,以为学堂所中举人进士之额”[2];1903年张百熙等奏请“自下届丙午科起,每科分减中额三分之一,俟末一科中额减尽以后,即停止乡会试”[3];到1905年袁世凯等奏请“立停科举以广学校”,疏入,奉上谕:“即自丙午科为始,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各省岁科考试亦即停止。”[4]至此,自隋代开始,实行了1300年的科举制寿终正寝。撇开意识形态的纷争,20世纪中国教育的大格局,其实是在晚清一代手中奠定的。

为什么晚清的政治及教育改革,必须落实在废除科举,袁世凯等人1905年奏请立停科举折说得很实在,也很清楚:“科举一日不停,士人皆有侥幸得第之心,以分其砥砺实修之志”,因此,“欲推广学校,必自先停科举始”[5]。废除科举的上谕发布不久,严复在上海的环球中国学生会演说,称:“不佞尝谓此事乃吾国数千年中莫大之举动,言其重要,直无异古者之废封建、开阡陌。”[6]此举关系重大,当初虽不无抱怨,但反抗力量其实很小,因为从封疆大吏到维新志士,大都予以认同。

这里引三位阅历、立场及趣味不太一样的重要人物——章太炎、林纾、严复——看他们如何谈论废科举、开学堂。1906年,章太炎作《与王鹤鸣书》,从早年的攻击科举,一转而为挑剔学校的诸多弊病:“科举废,学校兴,学术当日进,此时俗所数称道者。远睹商、周,外观欧、美,则是直不喻今世中国之情耳。中国学术,自下倡之则益善,自上建之则日衰。”[7]这里所批评的,不是学校作为一种教育体制的优劣,而是因其得到朝廷的提倡而可能成为新的利禄之途。终其一生,章太炎坚持在野立场,对“暴政”与“利禄”对学术的双重摧残有深刻的体会,因而对朝廷兴学的诚意及效果抱怀疑态度。也就是说,认准“学在民间”的章太炎[8],其批评兴学堂,并不意味着对科举制度有所迷恋。

五四时期与新文化人直接冲撞的林纾,在晚清可是坚定的维新志士。1907年,林纾在《〈爱国二童子传〉达旨》中称:“强国者何恃?曰恃学。恃学生。恃学生之有志于国。尤恃学生人人之精实业。……今日学堂,几遍十八省,试问商业学堂有几也?农业学堂有几也?工业学堂有几也?医业学堂有几也?朝廷之取士,非学法政者不能第上上,则已视实业为贱品。中国结习,人非得官不贵,不能不随风气而趋。”在林纾看来,只有学生们愿意攻读实业,才是国家之福。因此,“吾但留一日之命,即一日泣血以告天下之学生请治实业以自振”[9]。可让林纾意想不到的是,正因新式学堂日渐注重“实业教育”,这一时代潮流反过来促使林纾等传统文人日渐边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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