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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

时间:2022-10-30 15:05:04 来源:网友投稿

陈家桥 1972年生于安徽六安,1989年考入南京财经大学读书,1993年毕业分配至南京江南光学仪表厂任计划员,1996年辞去公职做自由撰稿人,2004年后从事媒体工作。1992年至今已累计发表出版小说作品约四百万字,著有《别动》《少年王》等15部长篇小说,小说集《危险的金鱼》《中如珠宝店》等数部。获安徽文学奖等多种文学奖项。

第一卷 告别(上)

——于1956的告别

1

我不可能跟每一个人都搞一场告别仪式,那不符合实际,没有时间不说,别人也未必就乐意参加你这样一个活动。我不过是要出国而已。其实这样的告别在出国前两三个月就已经在进行了,一点波澜都没有。我想在我临走前去告别的人,假如他们知道我已经告别了一大圈,直到最后才找到他们来告别,他们是否觉得我不过是在临行之前,把最后的一点时光给打发掉呢?我甚至猜想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你要走的消息,并且知道你已经在外边告别了一圈,而现在轮到来告别他们,或许他们在想,假如不是还有那么一小点时间,也许你就不会再跟他们告别了。但是,我想这些都是可能的,你不可能阻止别人怎么去想这个问题。

再说,如果见了面,你开诚布公地跟他们讲开来,为什么轮到最后才跟他们告别,他们应该不会不领情,因为你应该会告诉他们,只会把最重要的人放在告别的最后边,前边的那些人都是必须要打发的人,只有留到临走前才去告别的人,显然是重要的人,或者可以说就是最重要的人。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可能临到快要走了,还要见一面,并且是这样的急切?我想,把自己急切的状态调动起来并不困难,问题仅仅在于,你实在是自然要急切起来的,因为连你自己也十分明白,别人可能会作出这样的打算,以为你这么长时间都不来告别,也许你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也许你根本就有可能不会去与别人告别,你就一走了之,可以看作是你根本就没有需要与他们告别的理由,因为你会有你的考虑。假如这样,当然他们很有可能这样考虑。那么等到你去跟他们告别时,他们立刻就会沉入到这样一种情境中,他们会发现他们终于还是盼到了你。也就是说,他们虽然不指望你绝对会跟他们见上一面,很有可能你不会见他们,因为出国的是你,而你总要见一大拨人,你漏掉任何一个人都是可能的。我觉得不论怎样,也不论是多晚,只要你铁定了要跟这最后的几个人告别,那么只要一见上面,一切问题也都化解掉了。虽然他们有可能是急切的,他们完全有可能处在这样的情绪中。但是,见上面之后,又会很快从这种情绪中拔出来,从而你跟他们的告别也就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因为现在是你在发生这样一件事情,是你在告别,而不是别人,他们不过是参与到你的告别中来。虽然,我前边说过,我这不是在搞什么仪式,但是不搞仪式也并不意味着乱来,告别的氛围一定是有的,并且是累加的,因为他们完全,甚至绝对是有可能从不同的人那里听到你要出去的消息,因而他们虽然未必能看到你摆出告别的那种并非仪式化的举止,但他们仍然相信不搞仪式也并不意味着仪式就死掉了,就不存在了,说白了,我们还是在告别,并且这最后的几个人,我是单独分别地去告别的。因而这种告别就有了严肃起来的私人性。

不过,也难保别人不会乘着这个告别的机会来谈一下他的人生,或者说他对任何事情的看法,他当然有这个自由,并且在这样的处境下,他很有可能会处于告别的那种情绪本身,而引发他许多感触,会从和你的认识、相处、相交以及爱恨开始,一直引发到他对世间万物的看法。如果他不深入一点,或许他还会觉得他对这个告别不够重视呢。我知道,我必然是要把一切都包括进去的,不然我也不会在这临行前,不仅要跟这几个人见面,而且还要做好准备,假如他们有那么一点失控呢,比如他们突然反对什么,或者突然就把一切和你有关的过去的问题都作为烂账翻出来呢,你怎么办?我想这个我也考虑过,我是必须要出国的,我虽然可以淡化这点。但在临行前,还要见你们,这本身也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了,那就是我没有把你们当外人。说到根子上,我还是重视你们的。

2

跟我前妻美萍告别的地点定在1956茶餐厅,这个地点不是我定的,而是我们协商出来的。我起初定了几个见面地点,但遭到她的反对,这与我俩的关系有几分相似,因为在我们的婚姻生活中也是如此,凡是你坚持要确定的东西,她都会反对,因为她总是认为凡是你十分固执地坚持的东西必然有让她觉得十分不必要的地方,因为她一直以为世界应该是按照与她有关的方式去运转的,如果你定一件事情,先入为主的话,她就会认为这个事情已经把她甩在外边了,那么她就要另起炉灶。她有这样一个特征在身上,当然我是知道的,不然我们也不会离婚。所以我定了几个见面地点,她都反对之后,我就让她提几个地点,她终于是提了几个地点,不过从她所列的地点来看,她也没有什么逻辑可言,所以我还是庆幸自己跟她离了婚,不然你都不知道你的生活跟她一起会最终过成什么样子。

不过我窃喜的是,她终于是在见面地点上跟我纠缠,而没有与我纠缠是否有必要进行告别这么个事情本身上。也就是说,假如她要在是否有必要见面告别来进行讨价还价的话,那么我就不会有兴致来跟她协商了。但是,美萍就是这样的女人,她虽然容易跟你唱反调,但她只会在你已经唱起来的时候才会跟你唱反调,如果你还没有唱,你还没有调子,那她是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这就好比我跟她的婚姻,因为我们有了婚姻,所以我们才离婚,如果我们没有结婚,我们没有婚姻的话,那我和她,也许根本就不会分手,我们说不定反而会一直做那种很好的恋人呢。但是我们的婚姻还是走到头了,离婚是没有办法的。现在我终于要和她告别,我要到外国去了,我想你也可以省事不少了吧,至少你前夫出去了,不那么刺你眼了。

但是,即使是达成在1956见面,也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为她定的那个地点十分的让我不能接受,但我又不便明目张胆地反对,如果我反对得过于强烈,她就会看出来我是在坚持不去这样的地方,那么她倒反而要坚持了。比如她就提到过要在一个广场上见一下,我真是感到好笑,但我恰恰没有在这个地点上提太多的反对意见,我怕打草惊蛇,让她误以为我跟广场很是过不去,那么她要坚持在广场上跟我告别,我就不好办了,所以我就绕了许多圈子,甚至搞了不少暗示,以便引着她最终提到了1956这么个地方。这是个茶餐厅,其实就是茶楼,但因为又要做简餐和饮食,所以就变成了茶餐厅。这个东西在东南亚和港台都很风行,但在我们这个城市并不多。

叫1956,是因为那个地方本来是省供销社的老房子,甚至砖墙的拐角都还在,反而装修之后显出一种老派来,叫1956,不绝对确定是供销社让它取个1956的名字,但可以确定的是它以前是供销社的老房子,所以现在叫1956。那么我们就去1956,美萍是个只要定了的事情就会践行的人,所以我们约好上午十点到1956见面,她比我先到。我觉得美萍这点还是不错的。我在外边停好车子,在1956的门口,打她手机,她说她已经坐在730包间,还好,她没有傻到要在大堂里落座的地步。

我上了二楼才发现原来1956根本就没有大厅,它都是那种带窗户的包间,因此我对美萍的印象马上又恢复到婚姻中的样子了,我始终觉得美萍很难做什么真正的改变,她是一个不会轻易为别人做改变的人。我进了730包间,她的包在座位上,但她人不在,也许是到卫生间去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也许她知道你要出国了,见这个面还是比较重要的,但她也不会因此就正襟危坐,跟你十分庄重地谈起来。我看她换了一只不错的皮包,她这人的品位还好。我要了杯茶,她位子上什么也没有。她终于从卫生间回来了,我觉得她是很认真地看了我一下,有那么一点怀疑我头脑是不是很发烧的意思。我可不想在这个地方,在这种时候为了一个眼神的揣测而跟她争执起来。那样的话,真是太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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