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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韵律上的泼墨山水

时间:2022-10-23 11:10:05 来源:网友投稿

关键词:方文山 流行歌词 古典文学 民族文化

摘 要:方文山的歌词艺术体现了对传统文学的继承,具有鲜明的民族质感。他善于借用古典文学意象,构筑情景交融的歌词意境。无论是缅怀单纯美好的少年时光,还是抒发铭心刻骨的古典之爱,都具有真挚浪漫的情感特征。其浓郁的怀旧气息,传达出现代社会的文化乡愁,是流行歌词中颇具文化意义的作品。

方文山的文字因为与周杰伦的音乐结缘而走红流行乐坛,其诗意盎然的“中国风”歌词更成为一种独立的文学现象被世人关注。2007年3月11日,方文山在北京大学对外交流中心做了一场题为《一个没有质感的民族》的演讲:“一直以来我就是一个民族意识很重的人,长期性地关注跟民族、传统与文化相关联的议题。当我这种文化意识跟音乐相结合起来时,就自然而然地孕育出所谓‘中国风’的歌词。”他对华夏民族深厚的文化情感,对多元时代传统文化生存的忧患意识,改变了很多观众对流行音乐的看法。方文山认为,所谓“质感”指的是一个东西的材质与它外观上的美学设计,以及整体的精致度。歌词创作要体现民族的审美素养与传统文化的典雅风范。本文拟就方文山词作文本加以分析,从意象、情感、文化意义三个层面,探讨其作品对传统文学的继承和传递的民族文化气息,力图对其极力追求的“民族质感”有更具体的认识。

一、传神写意——古典文学意象的营构

中国古典诗歌美学,推崇“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的中和之美,追求以形达意,以意传情的含蓄之美。情景交融,是形成诗歌委婉之美的重要艺术传统,最符合民族的审美心理。“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合而为诗”(明·谢榛《四溟诗话·卷三》)。诗歌实现情景交融的手法,主要通过意象的营造。所谓意象,即是“表意的形象”,是诗人内在的意蕴诉诸于外在的物像而构成的艺术形象。它区别于纯客观的物景或图像,是寄寓着诗人所思所感所悟的形象,即“人心营构之象”(章学诚《文史通义·易教》),常常具有象征和隐喻的意义。古人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圣人立象以尽意”(《周易·系辞上》)。言语对意象的表达和阐释是有限的,但意象却能带来丰富的艺术想象空间。古诗中“江雪”“杨柳”“孤舟”“鸿雁”等琳琅满目的意象,无不蕴含着深邃的作者意趣和情思,甚至成为民族文化的独特符号。方文山正是敏感地捕捉到这些符码传递的文化信息,才得以成功地创作出“中国风”的歌词。

“‘中国风’的精髓在于文字。它不像嘻哈之类风格的是用曲去表现,它是用文字。歌词就是画面的营造。在遣词用字上面用古典化的技巧,不一定是古声音节,而一定要用中国意境去营造。”①方文山巧妙地将众多古诗意象沿袭下来,甚至化用前人成句,对意象重新剪辑组合,作为表达民族情怀的载体。在流行歌词追求直白通俗的当下,其典雅的意象风格可谓独树一帜。例如:

①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发如雪》)

②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青花瓷》)

③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菊花台》)

④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发如雪》)

⑤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芙蓉水面采,船行影犹在,你却不回来。(《千里之外》)

⑥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东风破》)

⑦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青花瓷》)

⑧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东风破》)

⑨所谓的距离,是不知道你在哪里。写好的想你,没办法投递。(《没有你》)

⑩等满满的水位,全身而退我不会,我等时间惭愧。(《花恋蝶》)

第一句化用“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语出《红楼梦》第九十一回“纵淫心宝蟾工设计 布疑阵宝玉妄谈禅”中宝玉之口。第二句雨中芭蕉的意境,来源于李煜《长相思》“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棵,夜长人奈何。”并活用唐代郑谷《蜀中寓止夏日自贻》诗“骤雨闹芭蕉”句,以“惹”突出爱的烦恼,与原诗之“闹”异曲同工。第三句和第四句都化用了李白《月下独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句。前者以自己和湖中倒影叠加成双的形象强调孤独,后者借李白邀月的潇洒之态和月光的清莹朗洁抒发对爱的纯美追求。“你的影子剪不断”则化用李煜的《相见欢》中的“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第五句先是化用晏殊《浣溪沙》中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继而活用《古诗十九首》中“涉江采芙蓉”的诗句。第六句化用李清照《醉花阴》词句“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第七句灵感来自于文化掌故,传说宋徽宗为汝窑颜色定名“天青色”,御批“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而“打捞月色”的灵感来自李白醉酒捞月而死的传说。第八句则化用苏轼《洞仙歌》中“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第九句化用宋词“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表达感情的无望,期许的渺茫。第十句化用李白《长干行》中“长存抱柱信”一句,讲述青年尾生不惜冒着河水上涨的危险守候爱人,最终抱柱而亡。方文山将一个用生命信守承诺的故事再度翻演,表达爱的笃定。

《娘子》则连续化用多首古诗句入词。全词以分镜头方式,将思妇和游子两幅画面平行组接,从双重视角揭示离别相思的悲苦无奈。先写思妇守候江南:“娘子她人在江南等我,泪不休,语沉默。娘子却依旧每日折一枝杨柳,在小村外的溪边河口。”首句化用郑愁予《错误》中的意境“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传达出青春容颜在等待中苍老的悲苦。“折柳”一句,化用李白《忆秦娥》“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的意境,点化出送别的哀伤。再写游子羁留塞北:“景色入秋,漫天黄沙掠过。塞北的客栈人多,牧草有没有,我马儿有些瘦。天涯尽头,满脸风霜落寞。近乡情怯的我。相思寄红豆,相思寄红豆。无能为力的在人海中漂泊,心伤透。”连续化用“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天净沙·秋思》)、“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宋之问《渡汉江》)、“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相思》)等古诗意象,将游子多重的内心世界熔于一炉,把人在天涯的矛盾与挣扎展示得更为丰富。

读方文山的歌词,犹如赶赴一场古典文学的视听盛宴。杨柳、红豆、菊花、芭蕉、芙蓉、牡丹;明月、秋千、篱笆、古道、夕阳、江南、炊烟、烟雨;锦鲤、铜绿、琉璃、宣纸、门环、青花、檀香……自然意象和人文风物接踵而至,浓郁的民族文化气息扑面而来。诗词文学、文化掌故、民间传说都可以成为方文山直接采撷的灵感。他借助本土文化滋养的熟稔意象,唤起了听众文化记忆深处的审美共鸣,极大地满足了读者对含蓄蕴藉的审美期待。

二、归真返朴——浪漫主义者的情感追求

情感,是诗歌创作的核心。论及情感的深细,韵味的悠长,中国古典诗学最推崇长短句,也即应歌而作之“词”。沈际飞云:“情生文,文生情,何文非情,而以参差不齐之句写郁勃难状之情,则尤至也”(《草堂诗余·序》)。词体变迁证明,歌词中最有生命力的情感,非为无病呻吟、境界促狭的矫情艳情,乃为关注社会、关怀心灵的真情挚情。正如王国维所言:“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人间词话》),清沈祥龙在《论词随笔》中云:“词之言情,贵得其真……古无无情之词,亦无假托其情之词。”我们在唐宋词中读到太多的真情,有一见钟情的喜悦:“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晏几道《临江仙》),也有生死暌隔的悲恸:“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苏轼《江城子》),有报国无门的忧愤:“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辛弃疾《破阵子》),也有笑对挫折的旷达:“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苏轼《定风波》)。环顾当今流行歌坛,充斥着太多都市的无病呻吟。方文山的歌词则回归古风,凸显情感的真挚醇厚,以极高的纯情度和浓郁的怀旧感、家园感打动人心。

(一)回到“最初的美好”:对少年时光的温馨缅怀

“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一曲《稻香》,让红尘奔走的人们回到单纯宁静。夏夜,萤火虫,稻香四溢的田野,空气中回荡着亲切纯朴的民谣。方文山言情,往往将故事闪回到青涩纯美的少年时光,辅以乡野田园的清新背景,给都市焦躁的心灵以安顿和依靠。

方文山是田园诗人,他“像田园诗人般解读眼前的生活”(《麦芽糖》),跟随他的歌词,乡间的画卷一一展开:“麦田弯腰低头在垂钓温柔”,“这蜿蜒的微笑拥抱山丘,溪流跟风唱起歌”(《麦芽糖》)。“风吹过整片山腰,野菊花慵懒的笑,叶片的舞姿曼妙,轻轻的摇。菊花香,千里的飘,越过山又穿过桥。椰子树,挺直了腰,骄傲的笑。瓜棚下的一串葡萄,啄木鸟在偷偷的咬。蜻蜓在跟影子赛跑,芦苇叶它将风绊倒。竹篱笆外熟悉的泥土味道(《蒲公英》)。”我们在乡间收获简单的快乐:“所谓的那快乐,赤脚在田里追蜻蜓追到累了。偷摘水果被蜜蜂给叮到怕了。谁在偷笑呢,我靠着稻草人吹着风唱著歌睡着了。”(《稻香》)

方文山是童话诗人,他常流连于梦幻般的儿时记忆。记忆中,有年少清纯的安静美好:“初恋的香味就这样被我们寻回,那温暖的阳光像刚摘的鲜艳草莓。……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七里香》);有少年时光的快乐无忧:“那童年的希望是一台时光机,我可以一路开心到底都不换气。戴着蜻蜓穿过那森林,打开了任意门找到你,一起旅行”(《时光机》);还有稚嫩初恋的懵懂青涩:“小小的誓言还不稳?小小的泪水还在撑。稚嫩的唇,在说离分。……小小的感动雨纷纷,小小的别扭惹人疼。小小的人,还不会吻”(《小小》)。

他在纯真无瑕的情感中沉溺:“晚风轻敲着海沙,浪堆积起无暇。我跟纯真在比傻,爱上你放不下”(《画沙》);他不断地缅怀青涩的友谊和初恋,一种再也回不去的“含苞待放的美好”(《蒲公英》),它属于童年记忆、乡村时光,既纯真又美好,既朦胧又真实,既青涩又醇厚,既短暂又永恒。正如《小小》中所唱“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守着小小的永恒”。方文山和周杰伦,其实都属于内心愿意执守纯真、等待永恒的人。他们把这份坚守渗透在流行歌曲创作中,在大众中播撒。正如方文山在新作《画沙》的感言中所道:“等记忆中最美的晚霞,等我们说好的故事长大,等美得很不真实的童话,等誓言缓缓落下。我们用音乐将幸福写下,用文字将感动重画,然后在对的时间听它。于是生活中所有的复杂,情绪上所有的牵挂,都可以慢慢慢慢的融化。慢慢慢慢的想起初次约会的他(她),还有初吻时羞红的脸颊。原来,我们一直都还在等那句最想听的话……因为我爱你呀……”②正是这份对少年时光的温情缅怀,对真纯爱情的浪漫等待,使方文山和周杰伦从众声喧哗的流行乐坛脱颖而出,以单纯透明的创作情怀赢得了众多青少年的喜爱。明代许学夷云:“读太白诗,须是胸中滓秽净尽,乃能有得。”③同样,现代人需要有一颗向往纯真,不失浪漫的赤子心灵,去读解方文山和周杰伦时尚外衣下的古典心性。

(二)来自岁月的感动:对旧式道德和情感的尊崇

“因为自己一直很偏爱那种‘有岁月经过的感觉’。也因此,斑驳的砖、生锈的铁,以及布满苔藓植物的墙,对我来讲,他们都是有故事可以叙说,见证过某段我不曾参与的记忆。”④生活中喜欢收藏门牌,酷爱青苔的方文山,在歌词中填写了很多属于老旧岁月的老旧爱情,虽然“不曾参与”,但可以借由文字和音乐将时光倒流,展开对祖辈们生活的想象,营造出亲切温暖的家园感觉。这种家园,是传统文化道德和情感的家园,来自于古典文学艺术的晕染。读他的词,仿佛能触摸到自己有一颗同样古典的心,从历史记忆的深处款款走来。《东风破》《千里之外》《青花瓷》《兰亭序》《花恋蝶》《梦红楼》《娘子》《葬花笛》等作品,直接取材于古典文学的人物和故事情节,像一幕幕重新剪辑导演的古装剧情片,古典的器物道具,古典的剧情桥段,古典的生活场景,传达古典的一往情深。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一曲《东风破》,刻画了一段两小无猜的情愫,颇得李白《长干行》的神韵,只是《长干行》以思妇口吻,《东风破》借游子视角,叙事角度、情感角色发生了转换。虽然少了“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长干行》)的执拗坚贞,淡了古典的决绝执著,多了“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的失意,增添了诸如“我的等候你没听过”,“结局我看透”等现代人的迷惘悲观,但是情感的质地依然一派天真质朴。

“我葬花季,如埋誓语。今生你是,我结发的妻,悬崖边的菊。我葬花季,如埋誓语,一切缘起,只为爱上你,永世的美丽。”

一曲《葬花笛》,一段执手情,将我们带回陆游与唐婉“采得黄花作枕囊”的幸福时光,又仿若听到诗人垂暮之时对发妻的眷恋:“少日曾题菊枕诗,囊编残稿锁蛛丝。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陆游《菊枕诗》)。

那些至死不渝的伤悼言犹在耳:“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陆游《沈园》)。

在古典之爱已渐行渐远的今天,方文山书写的旧式爱情,无疑给现代人的情感荒漠中注下了一汪清泉。他词中的情感是那么单纯透明,一往情深,净若琉璃,不染纤尘:“一身琉璃白,透明着尘埃,你无瑕的爱”(《千里之外》)。忙碌的现代人在吟咏之时,如含玉在口,心性涤荡。“窗外雨洗,极浅极淡的你。原来曾爱过的回忆,抹不去。”(《葬花笛》)。

在方文山的歌词世界里,爱的对象清秀典雅,爱的愁绪清清浅浅,爱的表情如雨洗般清新,唯有爱的回忆刻骨铭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美学倾向与偏好,我本身的美学基调是属于老灵魂色块,带有某种泛黄照片的色泽。所谓老灵魂指的是体内对怀旧事物有股莫名强烈的爱好。”⑤

方文山歌词的老灵魂质感,便是字里行间温馨的怀旧情绪,是民族文化和民族情感在岁月留痕中引发的感动。

三、寻根恋乡——理想主义者的文化乡愁

克罗齐曾这样描写现代人的怀旧心态:“当人们又重新拾起旧日的宗教和局部的地方的旧有的民族风格时,当人们重新回到古老的房舍、堡邸和大礼拜堂时,当人们重新歌唱旧日的歌儿,重新再做旧日传奇的梦,一种欢乐与满意的大声叹息、一种喜悦的温情就从人们的胸中涌了出来并重新激励了人心。”⑥怀旧,与其说是为了获得回归后的欣喜与满足,不如说是为了消解渴望回归而不得的文化乡愁。都市生存,滚滚红尘,怀旧之于方文山,本质上就是一位理想主义者的文化乡愁。读方文山,收获的不仅是“回家”的温暖与感动,更多是“回不去”的隐隐感伤。

这种感伤,是《上海一九四三》的娓娓道来:“泛黄的春联还残留在墙上,依稀可见几个字岁岁平安。在我没回去过的老家,米缸爷爷用楷书写一个满。黄金葛爬满了雕花的门窗,夕阳斜斜照在斑驳的砖墙。铺着榉木板的屋内,还弥漫姥姥当年酿的豆瓣酱。”“老家”不过是一种隐喻,象征所有让我们感动,满足,宁静,安顿的精神归宿。它们虽然温情“弥漫”,但已“斑驳”“泛黄”,“依稀”在岁月的一端静穆,终究“我没回去过”。全词不露锋芒,却乡愁萦绕,令人黯然。

这种感伤,是在《爷爷泡的茶》中细数时光:“犹记得那年,在一个雨天。那七岁的我躲在屋檐,却一直想去荡秋千。爷爷抽着烟,说唐朝陆羽写茶经三卷,流传了千年。”故事在祖孙对话中展开。起初,懵懂孩童难以理解老人对悠久文化的自豪,“我”天真的眼神与“爷爷”深邃的目光无从交接。“镜头的另一边,跳接我成熟的脸。经过这些年,爷爷的手茧,泡在水里会有茶色蔓延。”岁月流转,“我”开始懂得如品茶般品读“爷爷”的生活。“陆羽泡的茶,听说名和利都不拿。爷爷泡的茶,有一种味道叫做家。陆羽泡的茶,像幅泼墨的山水画。”茶色蔓延,墨色晕开,终于,“我”品味到了个体与民族一脉相承的文化血缘,那是我们现代人可能永远回不去也永远离不开的“家”。

浓厚的“家园”情结,使生活中的方文山酷爱老式建筑,“这些某时空背景下所孕育出的老建筑,代表着某段已经消失的历史。这已经消失的时空,是不可能也无法还原或重制,也因此没有人能够回到过去。或许是因为距离产生了美感,回不去的地方特别容易使人憧憬与怀念,因为所有的想象与回忆都停留在非真实的时间点上。那个你错过甚至没有参与过的历史时空,在你脑海中将永远停留最美的状态,因为再也不可能变得更差、更坏。在这一连串其实算是自我虚拟的回忆下,情感上也特别容易将之美化。”⑦错失一段时光,人生或许会留下遗憾,或许会因此美丽;错过一段文化记忆,人类平添了一抹乡愁的感伤,也定格了唯美的想象。

乡愁与“漂泊”的内心感受密切相关,它既是一时一地特定时空下的个人心态,也是社会普遍的文化心理。“由于台湾移民社会是按照大陆母体社会的模式建构起来的,并以故国家园为旨归,……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移民,在他们心灵深处,都有一个与‘漂泊’并生的‘寻根’、‘恋乡’情结。”⑧方文山的文化乡愁,不仅是台湾移民社会普遍心态的折射,也是现代社会寻根意识的体现,“现代人面对社会与自我所得到的,是一种流浪的经验,这与形而上意义上‘家’的失落,是相生相连的。不用说,在心理上这种状态难以承受。因此,它造成了一种思乡病,一种希望对于在社会中、在整个宇宙间‘有所归属’的乡愁。”⑨在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竞争激烈的社会,挣扎于种种贪欲和获取,现代人心,犹如失根的兰花,无根的浮萍,迫切需要寻找皈依。正如董桥在《给后花园点灯》中所说:“没有文化乡愁的心井注定是一口枯井。”方文山词作以强烈的文化关怀,为现代人枯竭的心灵注入了清流;以对人类精神家园唯美的艺术想象,为流行文化增添了理想主义的色彩。

方文山吟咏情性,反思社会;既吟风弄月,亦坐而论道;兼具诗人的浪漫,哲人的理性,在流行歌曲词坛上驰骋古今,长袖善舞。他的成功源自清醒的民族文化意识和身份认同,“不同文化间其实很难完全横向移植与纵向继承的,也因此,在现今商品激烈竞争的国际社会中,保有自身文化特色,其实是一种竞争的优势。”⑩正如《双刀》所唱,“被雨淋湿的唐装,那股叹息很东方”,在流行文化商品化和全球化的今天,方文山的创作始终保持“很东方”的面孔,“纯中文的脸”{11},以鲜明的民族文化质感获得了受众的认同,在提升作品文化识别度的同时,也彰显出文化传承的价值。

作者简介:姜 葵,绵阳师范学院文学与对外汉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古代文学、文化与传播。

① 王皓.方文山吴克群陶喆张信哲全面解析“中国风” [N].华商晨报,2008.09.24.

② 方文山.等故事长大.转引自方文山新浪博客“方道?文山流”http://blog.sina.com.cn/fangwenshan.2009-12-02.

13:39:42.

③ 许学夷.诗源辩体[M].杜维沫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P203).

④ 方文山.铁人.转引自方文山新浪博客“方道·文山流”http://blog.sina.com.cn/fangwenshan.2009-12-09.

⑤ 方文山.我的老灵魂之华山篇[J].TVBS周刊,2009.04.07.

⑥ 克罗奇.历史学的理论和实际[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⑦ 方文山.我的怀旧情结——门牌篇[J].君子.2009.06.

⑧ 陈辽,曹惠民.百年中华文学史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⑨ 伍思诺等.文化分析[C].台湾:远流出版公司,1994.

⑩ 方文山.从门牌谈起的文化识别度[J].君子.2009.08.

{11} 方文山.关于方文山的素颜韵脚诗[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

(责任编辑:范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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