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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妻(中篇小说)

时间:2022-10-31 12:35:04 来源:网友投稿

马金莲,女,回族,1982年生,宁夏西吉人。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2届高研班学员,黄河文学首届签约作家。先后在《作品》《天涯》《十月》《花城》《北京文学》《清明》等发表作品300余万字,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作品与争鸣》《新华文摘》《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等选载。有作品入选各种年度选本。出版小说集《父亲的雪》《碎媳妇》《长河》《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绣鸳鸯》《难肠》等,长篇小说《马兰花开》《数星星的孩子》。曾获《民族文学》年度奖、《小说选刊》年度奖、飞天十年奖、首届六盘山文学奖、首届朔方文学奖、郁达夫小说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首届茅盾文学新人奖、第十一届骏马奖、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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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东梅狗墩子蹲在地上拆洗馒头,门口一暗,一个身影软囊囊立在门口。不用抬头,她就知道是右边的邻居,麻女人。腊东梅仰头对麻女人一笑,说你挡着我光了,我看不到外头的欢欢了。

麻女人腰一扭,不让,用身子将那一扇能活动的玻璃门挡严实了,然后一脸笃定地望着腊东梅淡笑。

腊东梅揉搓着蓬松的大黄馒头,两眼也不闲着,透过玻璃门看街景呢。冬天天气短,集来得早,散得也早,更是黑得早,六点钟街上已没什么景致可看。三点多集一散,那些奔奔车、大卡车把满街面的花花绿绿的货物全吸进铁皮肚子,油门一发,只留下破塑料、烂果子、菜叶子,被旋风赶着满地跑,满街绕动的身影一个个消失了。腊东梅这个点做完了一天的馒头,就开始清洗。如果馒头还没卖完,像今天,把清洗的活儿挪到晚上,得先腾出时间拆洗馒头。只有把黄得卖不出去的馒头拆碎了泡到清水里,才能腾出身忙活最后的大清理。

今儿手气差,头一拨面碱大得多,蒸出来一共六层子全是黄馒头,卖不出去不说,还没地方放。气得她直骂自己蠢,本事不行就不要怕麻烦,还学大狗屙屎呢。这不,一把碱撒下去毁了一拨面,也给自己留下了好多麻烦。

麻女人看了一会儿可能觉得没意思,目光落在腊东梅沟子上,静静地出神。腊东梅心里冷笑,你想看就看吧,又不是个男人,还怕你把我的沟墩子给看烂了?但一股恼怒还是从心头升起,腊东梅也不清楚在恼怒什么,就是觉得心气不顺。那种刚离开老家,胸口一下子敞亮的感觉正被一股看不见的云翳慢慢地侵占。

她狠狠地捏着一股馒头,把它撕成两半,然后再一回手,又撕成四半。丈夫苏龙昨儿就被她的动作给看笑了,说做馒头本事一般般,拆馒头倒是麻溜得很啊,从前咋没看出你还有这一手本事呢?气得她当时把一个馒头撕成了三瓣。

腊东梅穿一件短夹克衫牛仔裤,她知道自己这一蹲下来,屁股上头就苫不住,围裙前面长,后面用两道细绳子挽着,白花花一道肉就露到外头了。麻女人盯着看的正是那道沟壕。腊东梅恼意更浓了,在心里翻了个跟头,不动声色地往前寸寸身子,希望暴露的能少一点。

麻女人的目光终于疲倦了,像一只在秋天吃饱了闲飞的麻雀,懒洋洋在空中盘旋半圈儿,忽然落到了一个板凳上。那是一把粉红色塑料矮凳,圆圆的,正静悄悄放在腊东梅屁股后面。

麻女人努努嘴,轻轻笑,为啥不坐呢?放着不坐,难道怕它咬着你沟子?

腊东梅不动声色地挪挪身子,把塑料盆子往后移动,露出那只严重褪色的凳子。

不想坐,沟子疼。腊东梅热热地笑着说。

这样挤出一縷笑意的同时,腊东梅心里一团朦胧的雾气忽然透开一道缝儿。她恍然明白了,她是把这女人当婆婆了,所以她不自觉地拿出了面对婆婆时的心态,有些怕,却又忍不住给她一个讨好的笑。

看把你给金贵的,你长了个金沟子还是银沟子?你不坐拿来给我坐。

麻女人边说,边笑,笑容也是热的。同时目光已经越过腊东梅,往身后投去。身后是面案,两张巨大的案板并排支起来,一张用来揉馒头,另一张专门晾刚出锅的热馒头。

腊东梅爱干净,到哪儿都拾掇得干干净净,就算这小店是租来的,她也不甘心凑合。初来时这屋里像跟刚刚发生过战乱一样,炉子、大锅、蒸笼、案板、压面机、面盆挨挨挤挤堆的垒的塞的压的,把这本来就狭窄的空间塞得严严的,简直乱得没地方下脚。尤其这对案板,真不知道前任主人小马子媳妇都是怎么使唤的,那嘴脸没法看,到处都是面,面给污垢染黑了,层层叠叠在案板上糊着,根本看不到案板的木头是什么颜色。经过她一番整理归置,小店变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麻女人知道,小马子媳妇也不算是十分懒的人,只是这活儿干的时间长了,就把人的脾气心性儿都给磨得没有棱角了。

麻女人打量一圈儿,把这些变化看在眼里,无声地在心里笑,这小媳妇刚来,心气儿自然盛。不过她真是够麻利的,这才几天呀,就把这店里完全翻出个新面目来了。这么下去生意只怕要比小马子两口子那会儿还要好呢。麻女人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嘴一努问,又没卖光啊?生意淡呢还是做得不好?这话问的。腊东梅把一个黄馒头生生地捏扁了,捏成一团脏乎乎的卫生纸。

麻女人冷眼看着。她自己也拆洗过馒头,知道腊东梅这手势已经不是掰碎馒头的手法,这是在恨人呢。麻女人盯着腊东梅的手看了看,装作看不出她的心思,也跟着蹲下来,哎,这碗饭不好吃,对不对?

腊东梅冷不防一抬头,一张麻脸离她很近,就差撞到鼻子尖上来。两片松松的紫嘴唇里吐出一股韭菜味儿,有点辣,泛着臭。心里说,看样子中午吃的韭菜鸡蛋饺子,这半天来还没消化完?这女人胃气不好。腊东梅慢慢缩脖子,装得很不在意,淡淡地说,好不好吃,反正都得吃。现在的社会,谁跑出来不是挣钱的?谁还窝在老家受穷?

麻女人被腊东梅的轻描淡写顶了回去,她有些讪讪的,目光闲闲地往案板上扫了几眼,伸手掂了掂旁边新案板的边。重,没抬起来。往发面大缸瞄几下,又看看蒸笼上的屉布,心里已估算出腊东梅今天所蒸的馒头量了。腊东梅不理她,由着她自己张望,她只管蹲着继续拆洗馒头。

一顿做出这么多黄馒头,想想心里就窝囊。生意本来就不好,这女人要是出去再跟人臭嘻一顿,自己以后这一碗饭肯定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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