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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与红包

时间:2022-10-22 17:40:05 来源:网友投稿

4月28日,周一。凌晨5点习惯性醒来,再也睡不着,尽管胰十二指肠切除术已经做过很多次了,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的再次假想每一个步骤——消毒、选择切口、切皮、暴露腹腔、游离组织、解剖肝门、离断胰腺、切除胰头肿瘤……

7点整,简单洗漱完毕,特意挑选一件深红色的上衣。尽管我知道只是心里安慰,但每一次大手术前挑选带红色的衣服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7点20分,背上电脑包,骑上自行车,在阳光明媚和充斥着汽车尾气的街道穿行,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一辆辆趾高气扬的小汽车与充满愤怒的助动车,一路艰难前行。

7点40分,非常幸运,刚到电梯口就碰到上行的电梯,被拥挤的人潮直接就带进了充斥着汗味和呼吸的电梯轿厢中,暗自庆幸不用再等一趟电梯,否则又要至少耽误5分钟。

7点45分,穿上白大褂,到重症监护室查看了患重症急性胰腺炎的102床,出来向家属交代一下病情以及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抱歉,我不能讲更多了,我必须要参加交班了。”快步走向会议室。

8点整,参加科室交班。夜班护士和值班医师交代收治的新病人病情、住院危重病人病情、手术病人病情、拟行手术病人病情以及传达医院最近会议精神。最后,科主任提出科室存在的若干问题。尽管交班近40分钟,我还是暗自高兴,因为今天科主任情绪还不错,至少没有发脾气。

8点50分,巡视负责的病区病人,询问病情变化,简单体检,逐一回答病人及家属的问题。还好,病人病情都比较稳定,今天可以安心在手术室呆着了。

9点30分,坐电梯下到手术室,更换洗手衣,戴上帽子和口罩,洗手液洗手,用消毒液六步洗手法清洁洗手,边穿手术衣边问担任助手的主治医师:“病人腹腔粘连怎么样?”因为病人曾经做过开腹的胆囊切除术,我担心粘连会影响手术操作。

主治医师摇摇头说:“粘连太重了,肝脏下的组织还没有游离开,今天手术够呛。”

站到主刀位置,看到腹腔广泛的粘连,尤其是肝脏下方和胃、结肠完全粘连成整块。年轻的助手紧张地用棉垫压住渗血的位置。

“没事,我来分离吧。取开棉垫。”我安慰他。一点点的顺着肝脏下方的间隙游离胃、十二指肠、结肠,胰腺肿瘤一点一点地暴露出来,时间也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我告诉助手:“以后病人凡是能用腹腔镜切除胆囊的,就尽量不要开腹手术,否则腹腔粘连实在太严重了。”

中午一点左右,肝十二指肠韧带的淋巴结全部清扫了,完全显露胆总管、门静脉和肝动脉,胰腺上下缘与门静脉之间狭窄的间隙也顺利地游离出来了。

术中活检组织的冰冻病理切片组织初步报告为:“腺癌可能性大。”再次阅读增强CT的图片,结合术中的探查,我和助手均认为,病人为胰腺癌中手术最难的一种情况即胰腺钩突癌。同时,肿瘤可能已侵犯血管,需要行胰十二指肠切除术,并有可能行血管切除吻合。

由于手术风险巨大,我脱掉手术衣,到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待间,再次就病理报告、手术方式、术中和术后可能的并发症以及预后,和家属做进一步的沟通。非常幸运,家属表示完全理解并相信医生的决定。我可以安心开始后面的切除手术了。

用超声刀一点一点地离断胰腺颈部,显露门静脉与肿瘤,结扎门静脉向肿瘤的小分支血管,逐步自门静脉旁切除肿瘤,并送检门静脉旁组织以判断是否肿瘤侵犯门静脉。

由于病人比较肥胖,组织非常脆弱,不断地游离并止血,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整块切除胃远端、十二指肠、胰头肿瘤、空肠上段、胆总管,胰腺空肠吻合、胆肠吻合、胃肠吻合。缝合、结扎、剪线……不断重复。

怕助手和洗手护士太疲惫,我问他们:“饿不饿,晚上直接宵夜,请你们吃小龙虾,呵呵。”

均摇摇头:“饿过了,不觉得有食欲,等会还是洗洗睡吧。”

晚上6点,做完所有吻合,冲洗腹腔,认真检查出血点和吻合口。感觉胆肠吻合还是有一点点渗漏,在后壁再补缝两针;胃切除远端少许渗血,加做一层包埋内翻缝合;胰肠吻合比较满意,没有问题;肝脏下方少许渗血,缝扎止血。OK,放心了,没有大问题了,我告诉助手做空肠置营养管。

再次脱掉手术衣,我来到手术室外,通知家属手术情况。

来到家属等待间,看着家属一张张焦急的面孔,我摘掉口罩打起精神宽慰他们:“放心,手术已经基本做完,尽管术中经过很艰难,肿瘤还是顺利切除了。”听着家属频频道谢,我顿时倍感鼓舞。

晚上7点,再次穿上手术衣,放置3根引流管于胰肠吻合、胆肠吻合和肝脏下方,以早期观察和引流吻合口漏或出血。

手术室的巡回护士和麻醉师已经换为夜班人员了,他们笑着调侃:“赵教授,你是铁人,呵呵。”

我回答:“呵呵,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10几个小时,不喝水、不吃饭、不上厕所、还要站着手术,大脑高度紧张。”

……

4月30号,早上8点,例行查房。重点检查重症监护室的102床和手术后的106床,仔细查看引流管和胃管,没有看到明显的渗血,生命体征比较稳定,病人也很清醒。自己在心中小小地庆贺一下——手术初步成功。

10点,坐电梯下楼去老门诊楼的胰腺病研究所实验室,准备和研究生讨论上周的实验结果。

出外科大楼的时候,手术患者的家属从背后拉住我,递给我一盒巧克力,说是家属从国外带回来的。本来不想要的,恰好是我喜欢的某品牌的黑巧克力,谢谢后收下了。

中午12点,点10份盒饭,和研究生一起,边吃边八卦最近网上的一些小道消息。尽管饭菜不很丰盛,但毕竟比手术室的盒饭强太多了,起码让人有点食欲。

下午6点,骑上自行车,再次穿行在充斥着汽车尾气和尘土的拥挤街道,终于可以回到小区了。真心对不起自己的丈母娘,已经70岁了,还要每天给我们夫妻做饭,因为我的妻子也是同济医学院的一名教授,每天有做不完的科研和教学,哎!

晚上10点,正看文献,感觉肚子有点饿,正好有白天病人送的巧克力,就准备拆开吃了。打开巧克力盒,赫然夹杂着一叠人民币。不行!我得还给病人家属。

早上7点20,骑上自行车向协和医院前行,突然想起“巧克力”还没带上,再回家拿上它。到医院已经8点10分,向科主任抱歉地笑笑,坐到会议室继续听交班。

8点40分,带留学生进行英语教学查房,用普通话、武汉方言、英语在病人和学生中不断切换交流对象。

10点,终于查完房,赶快找到手术病人家属,把“巧克力”还给她,笑着对她说:“不用这样,我们会对病人尽心尽力的,请放心。”

家属也很可爱,竟然说我长得像熊猫。我问自己:“我的黑眼眶有这么严重吗?”

晚上8点,看微信朋友圈,转发信息:“卫计委要求5月1号起必须和病人签订拒收红包协议。”窃喜,“我是有多么地幸运,在规定生效之前就能提前执行它,我是有多么地么么哒呀!”

网上评论:收红包才做手术,所以卫计委才下规定,必须签拒收红包协议。

我不禁自问,我们有这么不堪吗,难道我们每一个人都忘了入学时立下的誓言:“生命所系,性命相托……”我不相信。难道我们每个医务工作者每天的辛劳、痛苦、纠结、烦躁、疲惫、委屈,甚至生命安全的威胁都只是为了一个个区区红包,这未免也太“抬举”我们了吧,我们只是一个知识分子,社会的一员,需要尊重,需要理解,需要平等。凭什么认定每一个医生都收红包,凭什么签这样一个协议来羞辱我们!

任何的行为规范需要法律来界定,如果法律规定收红包触犯法律,就让那些收红包的人接受法律的严惩。一个没有法律效力的协议不仅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反而会让恶劣的医患环境更加复杂。“看,卫计委都说了医生必须签拒收红包协议,说明医生个个收红包,医德败坏。”网络上这样的评论比比皆是!

我差点收下了“巧克力”,差点就医德败坏了,我检讨,我有罪。写在签署协议的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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